观此,则佛氏之本来面目与良知,同佛氏之“常惺惺”,即常不失本来之面目与格物致知,同至其谓佛氏之不思善、不思恶为有自私自利之心者,于次项当评论之。以佛教之所由起,在于解脱生死故也。读者于右之问答,潜心而玩索之,则王禅之根据,殆无所异,不已彰明皎着耶。
王禅之不合
阳明闻武宗将遣使迎佛骨,上疏谏曰:
夫佛者,夷狄之圣人;圣人者,中国之佛也。在彼夷狄,则可用佛氏之教以化导冥顽;在我中国,自当用圣人之道以参赞化育。犹行陆者必用车马,渡海者必以舟楫。今居中国而师佛教,是犹以车马渡海,虽使造父为御,王良为右,非但不利涉,且有沉溺之患。夫车马本致远之具,岂不利器乎?然而用非其地,则技无所施。(《谏迎佛疏》)
阳明之为此言,诚无可非者。夫儒学者,虞以来二千有余年,之间为政治之基础,人心风俗之标准。今武宗欲弃之,而用佛教以治天下。其事之不可,易于观火,阳明之极谏宜也。今将略述儒学与佛教兴起之所由,以明其同异,则阳明斥佛之当否,概可见矣。唐虞之世,民物简易。上有尧舜视民如子,一夫不获,则曰“时予之辜”。所惟日孜孜者,在于安民而已。而研求安民之道,则为儒学。故儒学之与政治有密接之关系,即谓儒学为政治学无不可也。至于三代儒学为政治之根本,其地位其任务皆无所变,与尧舜时无异。而尧舜之遗训在儒学中,万代而不可易,不特为政治之准则而已。即人民相守之道德,亦皆本于儒学。战国之世,陵迟衰微矣,然政治与道德犹未分离。诸侯士大夫间,其思想犹因袭于先代,言政治者,必以唐虞三代为则,其观念久而弥笃及乎。民众渐繁,交通渐广,非复如古代。地旷人稀,天然之物足供人之所求,而无所歉也。情移势易,而古代之政治道德,有不可行于今日者,古先圣王之遗训非可。即为政治之准则,而儒学遂稍稍与政治不复一致。于是儒学对于政治有特别之位置研究之者,称为儒者。受特别之待遇以后,儒学遂与政治分离。有特别之道德上之价值。然其为政治之良,轨范则无稍殊。于昔历代帝王皆服,膺之以驯。致于今日,是则儒学于政治上之价值,为中国所特有。平治天下,参赞化育之道,舍儒学外无复他求。儒学兴起之所由,盖在于是此。由于历史及习惯所造而成,然则欲以佛教代儒者诚为必不可能之事也。